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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病之痛系列报道(一)——尘肺病

2005-06-09   来源:安全文化网    |   浏览:    评论: 0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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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照片(图1)上一共有34个人,他们都是陕西省山阳县石佛寺乡的农民,曾在一家金矿打过工,他们都染上了尘肺病,照片拍摄于2001年11月。如今3年多过去了,照片上的34个人中间已经有9个人陆续去世。他们分别是李光一、杨桂成、秦吉友、王长文、郭启志、刘明升、王锦堂、陈明金、黄方成。那么,剩下的25人现在生活的如何呢?前不久,记者找到了照片中的一位农民,他叫潭从宏。

  谭从宏告诉记者,1992年他在陕西的洛南县陈耳金矿打工,2001年被诊断为2期尘肺病,目前病情已经从二期转成了最为严重的三期尘肺。

  谭从宏说:“已经大面积恶化感染,只有两个肺尖是好的。”

  谭从宏的体重由生病前的130多斤下降到现在的90多斤,生活已无法自理。

  谭从宏说:“喘气很困难,有时必须张大嘴才能呼吸。”

  采访中,痛苦的喘息声一直在折磨着谭从宏,全家在经济上也陷入了困境。由于目前已经无钱买药,每次治疗时妻子夏龙莲都要向村医疗所借药,为节省下2元钱的医生出诊费,他们总是自己打针。谭从宏说,两元钱在这个每月每人只有100多元收入的贫困县,相当于他家一个人每天一半的收入。谭从宏还告诉记者,按照他的病情应该每天打针治疗,由于家里已经无钱可用,现在两三天才能打上一针,从得病到现在已经花掉了25000多块钱。

  谭从宏说:“用掉了我没得病之前打工攒的钱,另外还借了一万多。”

  商洛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张建文说:“按工伤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

 

  2004年8月27日,商洛地区劳动鉴定委员会,为谭从宏等三十多名在金矿打工的尘肺病者做了职业病残鉴定。

  尘肺病是危害最为严重的一种职业病,是由于人体在生产中吸入大量粉尘造成的,患者会因为肺组织纤维化、肺部功能丧失,出现胸闷、胸痛、气短、咳嗽等症状,病情严重的会因无法呼吸窒息死亡。潭从宏的生命现在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而照片上的黄方成已经在去年2月份去世了,他的离去给他的家庭留下了什么呢?

  黄方成是9个病逝的民工中年龄较轻的一个,1996年去金矿打工,2003年发现为3期尘肺病,2004年2月病逝,去世时只有27岁。

  虽然黄方成已经去世一年多,但他的父母至今依然沉浸在悲痛之中,说起黄方成父亲黄定喜老泪纵横。

  黄定喜:“到了最后气喘不上来,嘴张的跟瓢一样大。”

  黄方城死后,妻子改嫁带走了老夫妻最喜欢的小孙子,这让他俩在失去儿子的同时,还必须忍受着离别孙子的痛苦。面对着孙子曾经喜爱的图画,黄方成的母亲何前菊老人说:“我做梦都想孙子。”

  黄定喜老人告诉记者,他们这是贫困山区,山多田少,庄稼没有什么收入,以前他们靠儿子外出打工维持生活,现在黄方成不在了,他们不但在生活上没有了经济来源,而且还要偿还黄方成生前所欠的1万多元的医疗费用,这让老夫妻一下子没了办法。

  黄定喜说:“信用社借了两次钱以后就不借了,说我没有还款能力。”

  儿子死了,孙子走了,一个本该团圆的家庭,就这样因为尘肺病给拆散了。

  又是一幕悲剧。事实上,据卫生部统计,自从上世纪五十年代以来,我国内地累计报告尘肺病人58万多例,现有尘肺病人44万多例,也就是说已经有14万多人死于职业尘肺病,特别是在煤矿行业,尘肺病死亡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了矿难死亡人数。而目前全国每年新增尘肺病例还有约1万例。所以有人说,尘肺病虽然是看不见的矿难,但它比矿难还危险。

  3年时间,照片上的34位尘肺病患者中间有9人相继离开了人世。我们还看到了一张矿工的照片(图2),他的脸上、鼻孔里甚至耳朵眼里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他用衣领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那双眼睛让人难以忘记,他叫杨尚西是到金矿打工的石佛寺乡农民,现在他已经是尘肺病三期患者,病入膏肓。

  记者来到了地势偏远的叫麻庄河村的地方,经过打听终于找到了杨尚西的家,让记者没有想到的是:杨尚西已经到西安打工去了。

  他的女儿杨艳告诉记者:“我爸不能干活。”

  记者问:“不能干活为什么要出去呢?”

  杨艳:“因为我们家没有吃的了,母亲也跑了。”

  为了了解杨尚西的真实情况记者来到了西安,几经周折在一个建筑工地上,找到了正在这里打工的杨尚西。此时的杨尚西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跟3年前的照片比较,人已经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模样,由于病痛的折磨和生活上的压力,刚刚38岁的他已经驼背,人也非常消瘦。杨尚西告诉记者,由于患有尘肺病,他现在干不了重活,只能看管一下工地。每月400块钱的工资,除去自己的吃喝,也所剩无几。

  在记者即将离开石佛寺乡时,正是照片中的另一位死者——李光一去世3周年的祭日。李光一是石佛寺乡第一个到陈耳金矿打工的农民,正是他把照片中的很多人介绍到了金矿去打工,而他后来也成了34人中第7位死于尘肺病的。

  这天与李光一一起去金矿打工的同村好友都来了,他们都是尘肺病患者,这些人告诉记者,每当他们中间有人离开尘世的时候,都要聚到一起为死者送别,每送走一个人,他们的心里就多一分沉重。此时,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忧愁和无奈,他们现在要承担的不仅是经济上的压力,还有身体上不断加重的病情。作为尘肺病人他们平时不敢感冒咳嗽,不敢做也做不了任何体力活,甚至不敢设想第二天自己是生还是死。照片上的人一个接一个走了,即使现在还活着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在石佛寺乡,除了这张照片上的人,还有6位农民也死于尘肺病,他们也是因为到陈耳金矿打工而染病的。

  为了调查原因,记者来到了距离石佛寺乡200多公里的陈耳金矿,在这里我们了解到,陈耳金矿隶属于洛南县鑫元科工贸股份有限公司,而鑫元公司将其坑口又转包给了个体经营户进行开采,在陈耳金矿我们没有找到当时坑口的具体承包人。鑫源公司的安全负责人告诉记者,按照金矿开采的有关规定,矿工在工作中要有严格的防护措施,那么这些坑口的承包者采取的又是怎样的措施呢?采访中记者看到了坑口承包人与打工者签订的一份合同,乙方即民工在施工期间如发生伤亡、致残等一切事故,由乙方自行解决,甲方即承包方概不承担一切后果及责任。

  我们采访了山阳县法律援助中心主任周全中,他说:“最高人民法院司法解释中规定:用人单位与雇工雇员之间签订的合同中,如出现对工伤事故不负责任的条款,此合同为无效合同。”

  据了解,洛南县地处山区属国家级贫困县,为了挣钱每年都有许多农民从洛南县来到陈尔金矿打工,那么当年在这些黑黑的坑洞里,民工们施工环境又是怎样的呢?

  谭从宏说:“洞里距离1米左右就有一个100瓦的灯泡,但它被粉尘遮住了,我们几乎是跟着感觉在操作。”

  曾经暗访过陈耳金矿的陕西华商报记者方舟,这样描述了现场的施工环境。

  方舟:“打钻时粉尘在空气里到处弥漫,一钻就是几个小时,矿工身上全是粉尘,像一个石灰雕塑,只有眼睛在转动时才会发现这是个人。”

  采访中,鑫元公司负责人王志民告诉记者,金矿在开采的过程中,之所以产生如此严重的粉尘污染,是因为坑口承包人为了节约压水工的工钱,违反操作要求,坑口打眼时没有使用压水工进行加水处理,而是打了干眼造成的

  这家金矿为了减少成本,没有对矿里的作业环境做任何处理。而国务院早在1987年颁布的《尘肺病防治条例》中就规定,凡有粉尘作业的企、事业单位应采取综合防尘措施,使作业场所的粉尘浓度不超过国家卫生标准。并且严禁任何企、事业单位将粉尘作业转嫁、外包给没有防尘设施的乡镇、街道企业或个体工商户。显然,鑫元公司严重违反了这些规定让那些受害农民陷入了困境。

  前不久,卫生部负责人在全国职业病防治电视电话会上表示,职业病危害已经成为一个重大的公共卫生问题和社会问题。而身患尘肺病的谭从宏也遭遇了自己的难题。2002年10月,他和其他受害者一道向陕西省洛南县法院递交了一纸诉状,状告陕西鑫元科工贸股份有限公司,要求对他们进行经济赔偿。其中,谭从宏在起诉书中提出的个人赔偿金额是14万多元。

  2005年1月31日是谭从红向法院起诉两年之后,洛南县法院对谭从宏起诉陕西鑫元科工贸股份有限公司造成人身伤害赔偿一案进行了宣判。

  洛南县法院民庭副庭长刘剑龙:“认定鑫源公司的分子支机构陈耳金矿和第三人(承包人)应当对原告承担赔偿责任。”

  同时法院也认为原告缺乏自我保护意识,在知道不安全的情况之下没有采取避免措施,因此也负有一定的责任。法庭宣判的结果为:鑫源公司承担责任的40%,赔偿29608.38元,第三人即承包方承担责任的40%,赔偿29608.38元,谭从宏自己承担责任的20%。

  潭从宏说:“有了这笔钱能把外债还了,剩余的还能让我维持一段时间。”

  法院判决的6万元钱,让谭从宏一家感觉到了希望,但当记者来到谭从宏家采访时,却发现他们夫妻俩并没有真正高兴起来。

  谭从宏说:“ 判决书是到了,但不知道哪一天能拿到赔款。”

  缺医少药的谭从宏病情在一天一天加重,可被告方的赔偿金却迟迟不到位,这让谭从宏一家心急如焚。就在我们采访的时候,听说被告方之一鑫元公司已经拿出一部分资金准备赔付给受害人。那么,这一次谭从宏能不能拿到那笔救命钱呢?

  在鑫元科工贸股份有限公司,负责人王志民拿出了公司交于法院的部分赔偿金额的记录。王志民还告诉记者,他们公司一共应赔偿131万元,由于目前资金紧张只向法院支付了41万元,而在这41万元中到底有没有谭从宏的2万9千余元,他们却并不清楚。

  既然鑫元公司已经向法院支付了41万元的赔偿,那么,这些钱中有没有赔偿给谭从宏的可能呢?在洛南县法院,记者了解到,鑫元公司支付的41万元,已经用于这次赔偿案中其他尘肺病人的赔付。

  洛南县法院执行庭庭长梁喜学:“谭从宏还拿不到赔偿,暂时轮不到他。”

  据了解,在这起赔偿案中,赔偿方由鑫元公司和个体承包人两家单位,但由于一些个体承包人的恶意躲避赔偿,给法院执行工作带来了较大的困难,也使许多急需用钱的尘肺病家庭得不到及时的赔偿。

  庭长梁喜学说:“当时的包工头(第三人),他们大都居无定所,很难寻找。”

  负责这起案件的律师告诉我们,照片上这34位受害者,其中有28个人的索赔要求,法院已经作出了宣判,共判赔偿金额200多万元。而现在拿到部分赔偿的只有3个人,总计11万元,只占赔偿总额的二十分之一。也就是说,照现在这种速度,这些受害者还要等上十几年才能拿到全部赔偿金。

  拿不到赔偿,这让谭从宏一家陷入了困境,谭从宏在镜头前重复最多的就是这样一句话:“有钱生命就能维持到今年春节。”他的妻子夏龙莲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让丈夫在活着的时候看到家里的债务还清,不留任何遗憾。

  谭从宏告诉我们,他们已经决定到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他说,不为别的,就是希望能让家人在自己死后过的好一点。尘肺病把谭从宏和照片上的这些乡亲送上了不归路,而我们看到在病痛和贫穷面前他们都显得那么无助。

  希望大家都能关注这些受害者,希望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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