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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春风

2025-03-28   来源:安全文化网    作者:王帅   |   热度:   收藏   发表评论 0
种春风,其实不是诗意的修辞……春分那天,我在老城区的巷口遇见了林伯。他佝偻着背,正把几株半人高的木槿往三轮车上捆扎。枝条间缀满青绿的花苞,像缀着许多未及展开的信笺。这场景让我想起二十年前初见他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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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春风,其实不是诗意的修辞……

春分那天,我在老城区的巷口遇见了林伯。他佝偻着背,正把几株半人高的木槿往三轮车上捆扎。枝条间缀满青绿的花苞,像缀着许多未及展开的信笺。这场景让我想起二十年前初见他时的模样——那时他刚从中学退休,总爱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蹬着这辆三轮车在街巷里转悠,车斗里永远堆着带土的苗木。

“今年的春风来得急啊。”林伯抹了把额头的汗,露出被泥土染成赭石色的指甲。我这才注意到他耳后新添的老年斑,像几粒褐色的种子落在宣纸上。他絮絮说着要去城郊废弃的砖窑厂种树,那里去年被推土机碾过的野地里,竟冒出了几簇蒲公英的黄花。

这让我想起他常说的“种春风”。最初以为是诗意的修辞,直到那年清明,我跟着他去城北的荒坡栽树。晨雾未散时,三轮车吱呀碾过露水,车斗里白蜡树苗的根系裹着湿润的草绳。他教我挖坑要“深不过膝,宽不盈怀”,放树苗时得让根系自然舒展,“就像给娃娃穿衣裳”。

那天我们种下七棵树。林伯从帆布袋里掏出个铁皮盒,将去年收集的梧桐絮混着腐叶土填进树坑。他说春风不是飘在天上的,得埋进土里才能生根。斜雨忽至时,他脱下外衣罩住新栽的树苗,自己淋得精湿却笑得开怀,说这是老天爷来帮忙浇定根水。

暮色里的老城墙根,是他经营了二十年的“春风驿站”。青砖缝里挤着二月兰,断垣上垂着凌霄花,连排水沟边都种着耐阴的玉簪。有年夏天暴雨冲垮了墙角,他竟在塌陷处种上络石藤,说这叫“以柔克刚”。如今那藤蔓已爬满半壁残墙,开白花时像落着一群不飞的鸽子。

最动人的是腊梅将谢未谢的时节。林伯会把修剪下的枝条分给街坊,教人们用清水养在粗陶罐里。“留些春意在屋里醒着”,他总这么说。有年我给生病的母亲送梅枝,她灰暗的病房里忽然就有了暗香浮动,护士说那天母亲的体温降了半度。

去年深秋,我见他蹲在河滩捡鹅卵石。问起缘故,他神秘地眨眨眼:“给春风铺张床。”后来才知他要在新建的社区公园砌旱溪。寒风中,七旬老人像蚂蚁搬家般运石头,用青石摆出流水的韵律。今春再去,旱溪两岸已冒出星星点点的婆婆纳,他说这是春风睡醒了在翻身。

谷雨前后,林伯的院子总是最热闹的。泡沫箱里育着矮牵牛,墙根排着鸢尾苗,连晾衣绳上都吊着装有育苗土的老丝瓜。孩子们放学经过,常能获赠带着两片嫩叶的太阳花幼苗。他教孩子们用酸奶盒当花盆,说牛奶的香气能让花儿记得甜蜜的滋味。

有天清晨,我发现他在梧桐树下埋东西。走近看是几个扎紧口的棉布袋,他说里面装着混合花种的沙土。“等蝉鸣最响的时候,东风会把袋子磨破。”果然盛夏暴雨后,树根周围忽然冒出各色野花,像谁打翻了调色盘。这种播种方式他称之为“给春风系个香囊”。

小雪那天,我见他用草绳给石榴树绑上厚厚的“棉袄”。他说每道绳结里都缠着悄悄话,等来年春风路过时,会把这些私语译成花苞。我凑近光秃的枝条细看,仿佛真能听见细碎的萌动声,像冰面下隐秘的私语。

前些日子社区改造,林伯的“春风驿站”面临拆除。那晚我见他独自在城墙根徘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株苍老的树。没想到第二天,他竟带着图纸去找施工队,指着墙角的络石藤比划:“这些根已经扎进明朝的砖缝了,硬要拔,怕是城墙要喊疼。”

最终施工方妥协了。开春时,老墙边新砌了花坛,林伯栽下的紫藤正顺着脚手架攀援。他说钢筋水泥也要呼吸,这些绿蔓就是建筑吐纳的韵律。最近常见他教工人辨认野花,有个年轻瓦工已经会在午休时给蔫了的杜鹃浇水。

清明再去城北荒坡,当年种的白蜡树已亭亭如盖。树荫里坐着纳鞋垫的老妇人,脚边篮子里盛着新摘的荠菜。风过时,树冠筛落的光斑在她银发上跳跃,像撒了一掌心会流动的金币。林伯眯眼望着树影说:“你看,咱们当年埋下的春风,长成会下雨的云了。”

黄昏归途,三轮车依旧吱呀作响。车斗里除了苗木,多了几个中学生送的生态瓶,绿萝的气根在水里舒卷,像正在生长的幻想。林伯说现在年轻人种春风用新法子,但万变不离其宗——让希望找到扎根的缝隙。

暮色渐浓时,他忽然哼起小调。沙哑的嗓音揉在晚风里,惊起柳枝间栖息的麻雀。那些振翅声荡开去,晃动了护城河的水纹,晃碎了晚霞,最后落进某个推窗接春风的阳台上,成为新栽的蓝雪花最初的那阵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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