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此平凡。一句简单的诗,也要在心里反复琢磨;平凡如墙角的蝼蚁,日日重复着既定的轨迹。大饼似的脸蛋,扁平的五官,小小的个子配着圆润的身材,隐入人群,转瞬即被遗忘。
可平凡的日子,也藏着偶尔偏离轨道的雀跃,像檐下的鸟雀,忽而振翅跃上云端。
我爱拍照,无关自身模样,只因迷恋一切跃动的生命。镜头里,草丛间藏着星子般的小花,晚霞在峰峦叠出层层温柔;日复一日的坚持是寻常,器物上岁月绣出的纹路是美。酒杯里晃荡的绯红,砖墙上交错的裂纹,木窗花纹恰好构成另一只眼,少年脸上掠过的青春雀跃——这些都让我忍不住按下快门。
我拍过夕阳下搀扶而行的两位老人,她们的背影牵着年轮缓缓挪移。树叶终会掉落,被人踩踏后卷进黑暗的垃圾堆,与腐臭、鼠虫为伴。而我,总愿做那个弯腰拾起它的人。若终将以某种方式离去,我祈愿它能回归大地的怀抱,如同人从年轻走向衰老,终究归于尘土,不负每一程相遇。
金龟子是刻在记忆里的斑斓。儿时夏夜,父亲总捉来一只,用白线系住它的脚,让我们牵着看它飞旋,直到筋疲力尽落回掌心。后来,我遇到过许多昆虫:折翼的蝴蝶,奄奄一息的金龟子,甚至误撞进车里的蚊蚋。我无力拯救,却总愿为它们寻一处体面的归宿——某个暂时安全的角落,让它们静候命运,尽管这“静候”,早已因我的触碰而不同。
寻常日子里,总有瞬间暖人心房。远隔千里的闺蜜收到我寄的酸梅汤,我追着问味道如何,只盼那酸甜能酿出她颊上甜甜的笑意。晚饭后与女儿散步,见一位老人推着另一位,我随口猜是保姆与雇主,女儿却斩钉截铁:“她们一定是闺蜜。”
我忍不住细细打量。行至广场边缘,推车的老人忽然面对面架起坐车的老人,动作像一对摔跤手,共同抗衡着无形的病魔。她们白发苍苍,瘪着嘴,不发一言,脚步慢如踩在云端。我的目光却追了很远,仿佛看见她们身后,拖曳着长长的、光一般明亮的羽翼。
原来平凡,从非枯燥的注脚。它如同父亲系着金龟子的白线,一头拴着童年的蝉鸣,一头连着此刻的微温;如同那片被拾起的落叶,终将融入大地的呼吸。我在这平凡里,捡拾细碎的光亮,也做着微不足道的温柔事——予昆虫一方安宁,寄远方一缕牵挂,为陌生的相伴驻足。
线的一端是我,另一端也是我,毫不费力地延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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