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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惊梦—重庆“4.16”液氯储罐爆炸事故侧记

2007-09-17   |   收藏

   嘉陵江畔,已有60多年历史的重庆天原化工总厂,远远望去,已呈老态,整个一片错落的灰色调。
    以盐酸、液氯和调味品等20多个品种为主打产品的天原化工总厂,早年由上海内迁到重庆。在业界,这个由最初的120人,发展到了2000多人的基础化工原料制造厂,是西南地区最大的氯碱生产厂之一,年产烧碱约6万吨。
    2004年4月16日,天原化工总厂液氯储罐爆炸,9人在爆炸中或失踪或死亡,15万人紧急撤离家园! 爆炸的前一天,4月15日下午7时左右,重庆天原化工总厂氯氢分厂2号氯冷凝器的列管出现穿孔,有氯气泄漏,工人们随即进行紧急处理。
    据介绍,爆炸发生在拥有8个液氯储罐的罐区,按照每个罐可储存12吨液氯计算,总计可储存96吨液氯, 1公斤液氯可形成300立方米的氯气。8个氯罐中的4、5、6号罐已全部爆炸,7、8号罐发生移位,1、2、3号罐是空罐。氯气有剧毒,人吸入浓度为每立方米2.5毫克的氯气时,就会死亡。
    由于这次事故影响面很宽,来自保险公司的信息说,目前重庆原化工总厂赔付额超过5000万;来自网友的评论说,这个厂“出名”了!不仅如此,15万人突然迁徙的心理动荡和事故造成的阴影,是不能用确切的时间和精神损失来衡量的。

这是第三次泄漏
    “今年2月的时候就泄漏过!但没有发生爆炸。”该厂工人余明华说:1980年后,厂里每年要进行技术安全检查,设备一般2年更新一次,而最近几年一直没有更新。
    笔者多方调查得到另外一些往事:2000年8月4日凌晨,天原化工厂供电系统跳闸引起氯气泄漏。中毒者崔安向记者证实,那次泄漏36人先后中毒。事故发生后,消防部门用1个小时进行冲洗处理。
2003年,重庆市安监局在对重庆市57个重大危险源单位的调查后指出,如果天原化工总厂储存的96吨液氯发生泄漏,危害半径可达6公里以上,波及主城区,受害人数将超过100万。
    今年2月14日9时许,泄漏事故再次发生,泄漏的是氯化氢气体,污染了大水井合作社与鸡心石合作社,附近居民先后出现流泪、咳嗽等现象。猫儿石小学正在上课的500多名学生紧急疏散,9名中毒者被医院收治。 据该校胡老师说:不得不终止上课,将学生疏散回家。这次泄漏事故中,中毒者中年龄最小者1岁零10个月,最大的是78岁高龄的郑家珍。
    以上两次事故发生后均未伤及生命,尔后,化工厂在附近做了一些关于避免氯气中毒的宣传。据猫儿石小学附近的居民说:“住在附近,怕,不知道那天又漏了;但也没办法!”
    2004年4月14日上午8时25分,成品库因为盐酸管道出现裂缝,盐酸外溢40~50公斤,进炉的原料气氯化氢压力异常,未吸收完的氯化氢气体泄漏到空气中,在空气中吸收水分形成白色雾状气体流散开去,造成污染。不过因为仅仅只有15分钟时间,并未出现大范围险情。
    4年前事故已经露头,而今年接二连三出现,并最终酿成悲剧,绝非偶然。
    “事故难道不能避免吗?”18日凌晨2点,在猫儿石采访中,多位市民向笔者提出了同样的问题。事实上,这次事故并非不可避免,“早点搬了,也许就不会出现。”余明华说。
    此有重庆市万州区政府的一则信息,2003年重庆天原化工总厂就正式决定将厂址搬迁到万州盐气化工业园区,整个搬迁建设工作于2006年底结束并同时投产。可是,2004年4月21日中午,笔者在重庆天原化工总厂值班室得到消息,到目前,万州并未设厂,计划搬迁的事情一直处于设想当中。
    不过,目前的情形正在朝着具有实质性意义的方向发展,搬迁之事因事故的发生已经提上议事日程。

事故是必然的,伤痛是意外的
    如果说爆炸是必然的;那么,以田庆满为代表的又与天原化工总厂的生产毫无关系的受伤者所受到的身心伤害,则是他们自己没法料到的。在受伤的人员中,田庆满是极具代表性的一个。这位来自鬼城丰都双隆镇的打工仔刚到仅距化工厂100余米的地方打工4天。甚至还没弄明白工地的名称,他就因为16号黄昏的爆炸而住进了医院。
    17日晚上12点,已经脱离危险的田庆满正在工友的陪同下打吊针。16日的事故发生以后,正在工地上忙乎的100多人被通知撤离,田庆满穿着一身汗衣跑入人群中。
    因为匆忙,他们什么也没带,“从上午一直饿到第二天凌晨,听说又爆炸了。我以为没什么事情了,17号早晨5点钟就跑回工地去换衣服,就遭了。”田庆满描述中毒的过程充满疑惑,他很不了解为什么会中毒。
    “到了工地那边,感觉四周有股氮肥的味道,很冲鼻子,一会儿就昏倒了”。笔者看到,田庆满面部明显浮肿,眼皮上下有重重的黑印。
    18日凌晨1点,笔者从江北区第一人民医院沿建新南路到猫儿石方向前进,街道两边的商场早已歇业,而路上的行人却在不断增加,在南北交叉的十字路口,近百人在街边的花坛上坐着。“等待回去!”一位年约6旬的老大爷解释道。街边两个卖面条的摊点忙得热火朝天。“昨晚整了个通宵,卖了40多斤面,比平时翻了两倍多。”一位姓张的老板对笔者说:“今天晚上至少也要卖这么多,人太多了,好多人出来没地方去!”
    “开始以为一会儿就没事了,谁知道要警戒这么长时间;只有等,什么也没带出来。”一个三口之家的女主人显得很无奈。
    在家乐福超市外约4米宽的台阶上,不到15米的范围内聚集了很多人,有的人打扑克、有的人垂着头没精打采。唯一精神点的是超市门口的保安,路上的巡逻警车穿梭不断。
    一个小时以后,笔者来到猫儿石通往化工厂的必经路口:上清寺与红旗河沟人和街的交叉口。一群人正在与警戒人员交涉。
    “我们要进去杀猪,不然明天生意没法做!”据了解,在距离化工厂约1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大的屠宰场,因为泄漏事故,正在工作的屠宰场人员都撤了出来。经过10分钟的交涉,警戒人员答应让他们进入,要求是:听到警报立即撤退。
    就在这场交涉进行的同时,笔者看到警戒区右边的黑暗角落处,有人员悄悄潜行。放行了屠宰场的10余人以后,警戒线外的人开始涌动起来,都嚷着要进去。
    2点30分,更多的人涌入,笔者混在人群中进了警戒区。
    “你们不怕中毒?”
    “怕什么,这么远,那会中毒嘛!”
    笔者在人群中得到的答案让人震惊。笔者初略数了一下,这次涌进警戒区的人至少超过300。10分钟后,笔者来到了屠宰场,规模确实比较大,10几个人在两所木撑结构的大房子里忙着。“停杀了,就是亏损”,屠宰场一工作人员告诉笔者。
    再往前走,第二道警戒线拦在面前,走在前面的人试图说服警戒人员请求放行,但未能如愿。这时,三三两两的人开始往回走,不断消失在路边的叉道上。
    “两天没睡好了,回去睡觉!”笔者拦住两位打算回家休息的天原化工总厂职工家属。希望进到家属区去看看是否人员已经撤离。在他们的带领下,笔者摸黑爬山路沿着一个叫新村的山脊前进。当到小山顶时,笔者眼前的十余栋楼房就是距爆炸现场不远的家属区,笔者隐约感觉到空气里有异味。但更让笔者好奇的是,不少楼房的灯亮着。
    随后,笔者摸到11栋楼前,恰好遇到四名协管人员正在动员一户人家马上撤离。“刚才回来,在外站了一天了,小孩要睡觉!”谈了约10分钟,这户住在四楼的人家并没有下来。
    协管人员见笔者一行,当即要笔者离开。此时已经是凌晨3点30分。笔者表明身份后,协管人员要求笔者到派出所核实身份。笔者先前得知,派出所的位置正是在化工厂的大门外,出事地点距离大门仅仅100余米。笔者非常配合地来到派出所。
    和笔者一同被“请”到派出所的两名职工家属表明身份后很快就回家睡觉了,而笔者要求离开却遭到拒绝。笔者发现,派出所工作人员没有防毒设施,而协管人员也只是戴了口罩。
    早晨6点,在天原化工总厂大门口,笔者看到数辆消防车一字派开,巡逻人员不断进出。笔者退出核心地带中,沿途不断有居民在观望中等待着警报的解除。
    此次事故中,15万人受到意外惊吓,比如突然迁徙、有家不能归,心理恐慌、余悸难消。

谁为事故买单?
    事发后,9人失踪(死亡),3人受伤,15万人撤离。“人死了;工厂肯定亏了;周围的人担心以后再出事”,这是笔者在采访中听得的最多的说法。
    中国人寿重庆市分公司17日下午支付了首笔保险赔款16761.28元。重庆市保监局初步核实,重庆天原化工总厂在氯气爆炸事件中死亡、失踪人员投保人身险2.3万多元,企业投保财产险5000多万元。
    据各保险公司统计,该厂在中国人寿重庆分公司为干部职工投保国寿团体终身寿险,死亡、失踪的9人在这个险种中,有1人保额为1590.2元,7人每人保额570元,1人未在保险清单中;9人中有1人投保保额为16761.28元国寿鸿泰两全保险,人身险保额总计为23341.48元。天原化工总厂在人保财险重庆分公司投保企财险,保额为5342万多元。发生爆炸事故的5个氯气罐,估计总损失在30万元以内。
    4 月20日,人寿保险公司再次赔付5万多元,同时向事故死亡失踪人员捐赠了1万元慰问金。同日,人保财险重庆分公司向天原化工总厂先行赔付20万元,其他投保财产损失正在继续查勘。
还有一些意外的损失,当地派出所透露,人员疏散的两天时间,职工家属楼5处被盗。
    保险公司已经在为工厂的损失进行处理,而因为此次爆炸事件疏散的市民却不能平静。就在笔者采访田庆满时,这位33岁的打工仔最担心的,是医疗费用和能不能继续去工地打工的问题。“不发生事故,要多挣两百块钱”,田庆满对事故抱怨至极。
    按照统计数字,15万人的疏散中,不少人员与家人失散,而几个安置点加起来,其容量不超过5万人,仅仅是15万人的1/3。更多的人选择了投亲靠友,而另外一部分无处可去者,则直接以街为家。 
    4 月18日凌晨,笔者在家乐福超市外的石凳上见到了一位老大爷,直到第二天一直依然在石凳上等待着警报解除。在十八中门口,大量人员在学校门口徘徊,当晚有人直接睡到了校门口的花坛中。
    2月14日发生氯化氢泄漏事故后,厂部将立即对周边居民进行相关知识的宣传。但因为影响并不大,所以也未让居民有异常反映;而4年前的泄漏事故不能不说是一响警钟。笔者22日在江北一带采访,尽管几天前的恐慌已经在减少,但对于化工厂的关注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在同一医院病房中,笔者看到这样的景象,1人受伤,10多个人陪床,“我们没地方去,只有到医院还可以混个床睡,这些人员并不忌讳到医院的初衷。
    事故发生后,政府和相关部门及时抢险,比如疏散人群、设置安置点、发放食物等。18日爆破当天,笔者沿土湾、龙隐路向化龙桥前进,中午12点烈日当空,因为要进行爆破,这一带数万居民再次撤离。在沿途,一家一家、老老小小,成群结队地撤向安全区。
    4月22日,陆续回家的市民在接受笔者采访时依然非常担忧,“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故?”几乎所有接受笔者采访的市民都有这份担心。 就在市民余悸未消之际,4月19日上午11时20分,重庆巴南区李家沱光明村的重庆海康机械有限公司粉末冶金厂又发生氨气泄露,幸未造成人员伤亡。
    “谁来为因疏散带来的损失负责”, “井喷刚刚完,又发生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不会出现”,有人提出这样的疑问!
    “空气中总像有股味!”4 月19日回家的一些居民不断开关窗户闻空气,而来自检测部门的准确信息是,空气和水质均未受影响。4月21日,政府组织宣传队和心理专家开始对归家的居民做安抚。重庆一媒体记者说:“心理恐惧可能是最大的影响!”
    尽管发生灾难,但也有值得庆幸事儿相伴:事故发生后险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3名受伤人员的情况已经稳定并好转,来自社会各界的捐款已经接近400万,多方面的努力正在形成合力解决问题和完善机制。

根除隐患指日可待
    “化工厂设备陈旧,安全检查工作做得很差,毒气泄漏经常发生,工厂周围气味很大,对人民的身体危害很大,我建议化工厂尽快早点撤出主城区”;“诸如此类的炸弹我们身边不知还有好多,市里应以此为鉴,认真清理,还人们一个安心生活的环境!”回到家中,人们依然在谈论爆炸问题,“不知道啷个会爆炸。”
    重庆是全国的老化工基地,目前,主城7区规模以上的化工企业有69家,占全市总数的39%。近年来,随着长寿化工区的崛起,主城区化工企业占全市化工总产值的比例,由60%下降到30%。由于历史和地理条件限制,重庆市大部分化工企业沿江布点,25家企业污染较为严重。 
    来自重庆市经委的确切消息说,发生氯气泄漏事故的重庆市天原化工总厂将于2005年搬迁出主城区,迁至万州区盐气化工业园区。整个搬迁建设工作将于2006年底结束。建设完成后,烧碱生产规模将达到10万吨,总投资10亿元。预计到2010年以后,烧碱生产规模将达到20万吨以上。
    从4 月20日起,重庆市安监局对重庆化医控股集团19家危险化学品生产经营企业和46个重大危险源进行拉网式检查,旨在彻底消除此类事故隐患。该局有关人士称,有关专家正深入企业明察暗访,对重大危险源提出切实可行的整改措施,该整改的必须立即整改,该关停的坚决关闭,该搬迁的要尽快制定搬迁方案,确保主城区居民生活安全。
    按初步拟订的搬迁规划,到2010年,重庆市共有25家污染较重的化工企业要迁出主城区。 
    在19日举行的一季度重庆市经济形势分析会上,污染企业的搬迁问题,成为议程之外的热点,市委书记黄镇东、市长王鸿举再三叮嘱到会的职能部门负责人和主城政府负责人,按照目前正在完善的《重庆市主城区化工企业“退二进三”专题规划》,一定要在2005年内,对嘉陵化学制品有限公司等18户污染企业全部实施整体搬迁。
    18户污染企业中,黄桷坪电镀厂、长江化工厂、朝阳化工厂已完成了整体搬迁。其余15户企业正在实施整体搬迁。
    “把重污染企业搬出主城区,这也是治标之举。只有下定决心,关掉这些重污染企业,才治本。”有人提出这样的建议。
    “搬迁之后,既能让化工厂实现土地置换,又能减少污染,一举两得。”重庆市经委人士说,据介绍,化工企业外迁,新厂都要完成技改,确保迁建后,不对当地造成新的污染。项目在投产前,还得通过市发改委、环保局、经委的专家审查。
    据称,在规划草案中,首次对化工企业新厂选址的前提进行了明确:主城区的这些化工企业,原则上要搬迁到长寿化工园区、涪陵化肥工业区和万州盐气化工园区内。因为这些园区管网设施齐全、基础设施条件成熟,有利于对污染物进行统一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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